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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长顺:故乡的老屋
2025-12-28 15:09:22 作者:Admin

每个从乡村走出去的人,对故乡对老屋都有深深的记忆和怀念。老屋是一轮寄托思念的明月,老屋是一杯装满乡愁的老酒;老屋是一首饱含深情的小诗;老屋是一幅悬挂在眼前的图画。

我家的老屋,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,经历过几次变迁。

解放前,不知那一年,我父亲是从湖北陨县赵家沟逃难来到陕西省大荔县,落脚到羌白镇一个叫南王阁村的穷沙窝窝。一九四六年,他和从河南许昌逃难来的母亲成婚后,与二伯家住在一个屋里头。

解放后,父母亲分了田地,与二伯分了家,自己盖了两间茅草土坯房。那时,我已四五岁了,对那两间茅草土坯房还是有记忆的。所以,我读杜甫的诗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,眼前总浮现出那两间茅草屋的影象。

六十年代初,在土改时分给我家空院子的隔壁,我父亲买了人家一间瓦房,原来的茅草土坯房做了灶房。为了不和人家走一个门,我父亲在院墙上开了一个门洞。由于院子地势高,一进屋就像下到地道里。我们一家人在那里窝居了八九年。

一九七二年,我进城工作后,家里条件稍有好转,我父亲才正儿八经盖了四间瓦房。这是父亲一生最伟大的建筑。筹备建房时,父亲到上百里外的深山采购木料。那时,山里有检查站,不许私自偷运木料,他和另外一个村民,用架子车拉着满满一车木料,为躲避检查,只好趁天黑赶路,一夜走上百里路,终于把木料运回来了。听母亲说,父亲回到家,脚上尽是血泡,衣服脏的象个叫化子。

盖房时,父亲天不亮就起床,从村外的井上挑水渗砖,搅拌水泥。母亲负责给匠人做饭。父母亲忙乎了半个多月,新房盖成了。

这是四间厦房,入乡随俗,房子的风格就是陕西八大怪之一的“房子半边盖”。靠南边的两间厦房父母盘了个大炕,又放了一个装粮食的木柜,两个老瓮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什。北边一间做灶房,另一间是给我做婚房的。

我是一九七一年招工到西安市某军工医院。一九七四年与自己心仪的高中同班同学梁阿美结为伉俪,在西安成了家。故乡的老屋只是暂栖之地。我们有了两个儿子后,逢年过节,我和妻子都要带着儿子回老家。母亲知道我们要回来了,早早的就张罗着,把房前屋后打扫的干干净净,给我们铺给床,炒好花生,准备好各种糖果和土特产,杀鸡宰羊,煎炸蒸煮,仿佛迎接贵宾似的。父亲沉默寡言,坐在门墩上,一边抽烟,一边遥望着我们回来的路上。

我们一家回来了,一向沉寂的老屋一下子变成了欢乐的海洋,两个儿子放肆的戏闹玩耍。那是我父母最愉快最幸福的时光。他们享受着天伦之乐,体味着生活的甜蜜,沉浸在快乐的时光。母亲进进出出忙前忙后,虽然累,但脸上却堆满了笑容。父亲吧嗒巴嗒的不停的抽烟,眉毛胡须都变得生机勃勃。村上来串门的人,他热情的又是递烟又是倒水。农家小院里天天都沉浸在欢欢乐乐,其乐融融的氛围中。

可以这样说,从七十年代初到二00三年父亲去逝,这三十年间,老屋承载着一个普通农村人的日月愁苦、期待、欢乐和幸福。对我而言,老屋,就像人生旅程的一个个驿站,珍藏着许多故事和回忆。温暖又亲切。我和妻儿一次次回来,又一次次的离开,穿梭在城市之间。老屋的一切,更加清晰印在脑海,时常如电影似的在我眼前和心灵回放。在一次次回放中,我对亲情、友情有了更深的理解,忽然觉得自己最原始的根在故乡,在老屋;爱的源头在故乡,在老屋。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眼前回放着老屋的点点滴滴,思绪万千,情不自禁,泪水止不住湿了枕套。我对这片原始故土,原来爱得如此深沉......

二00三年十二月,父亲没有迈过八十四岁的坎,无疾而终。我把年迈的母亲接到西安。六年以后,母亲也去逝了。从此,老屋就成了无人照看的破败不堪的荒院。正如我在一首小诗中写的:

爸爸走了,妈妈走了,
爸爸和妈妈先后从这里走完人生最后一站。
从此,
老屋变成了遥远的记忆,
老屋抽象成空洞的概念。

再也不见了,倚着门槛,白发老娘眼巴巴的期盼;
再也不见了,农家小院,逢年过节其乐融融的团团圆圆;
再也不见了,送行的车前,装满了母爱的提包竹蓝;
再也不见了,紧跟在身后依依不舍的视线......

清明节回去,我打开老屋锈迹斑斑的门锁,我一下子惊呆了。老屋垮了,犹如一个沧桑的老人,灯枯油尽。断壁残垣。一片狼藉。院子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蒿荆棘,虫鸟乱飞,老鼠乱窜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臭的味道。这一幅惨景,我不忍目睹了,我满含泪水,心如刀绞,如做了亏心事,逃避似的匆匆离开。回到西安后,心情一直不能平静,老屋的曾经和现状,总在眼前晃来晃去,情动于衷。我一口气写完了一首《老屋》的小诗。

上了年纪的老屋
颤巍巍站在那里
像经不住风吹雨打的风烛残年
中间的门牙已经脱落
裸露的黑洞
看不见里边的深浅
两只窗户老眼昏花
厚积的灰尘如结膜云翳遮住了外边的光线
随处疯长的野蒿和荊棘
就像无人打理的胡子长发
狂涛般凌乱
班班驳驳的梁柱和檩椽
饱经沧桑和苦难
老得骨质疏松,仍咬牙承负着肩上的重担
互相粘贴在一起的瓦片
像破碎的心,四分五裂,残破不堪
面对老屋,我欲哭无泪
渐愧和遗憾在心中搅拌
阳光耀眼
烘烤的灵魂
像在接受被双亲宽恕过的
审判

如今,故乡的老屋已经拆除了,不存在了。但老屋融合了一段历史记忆,凝聚着往昔的点点滴滴,经历了岁月的苍桑洗礼,孕育了几代人的生活,这里留下了许多故事和回忆,永久地刻录在我的脑海深处......